曹寅《夜饮和培山眼镜歌》

夜饮和培山眼镜歌（时方钞说字）

题目中的《说字》应该是指顾景星的作品《黄公说字》，相传《黄公说字》为《康熙字典》之蓝本。康熙十九年顾景星参加完博学鸿儒科回籍后，着手汉字研究，当时没有规范的字典和辞典，因此他研读了大量的字类书，在御府图籍基础上著《说字》。康熙二十三年，《黄公说字》完成二稿，达130卷之多，后分46卷，计160万字，按“地支”编目，正文收10492字。此书对宗旨、体例、结构、取材、征引作了明确交待，后人更名为《黄公说字》。

《黄公说字》有47卷编入《四库全书》。《四库全书存目提要》介绍顾景星，说其：“记诵渊博，才气尤纵横不羁；诗文雄赡，亦为一时之霸才。”

铜盘磨云光致致，晶莹刻得棘端刺。

这副眼镜就像铜盘一般，被打磨得十分光滑明亮，玻璃既晶莹剔透又坚硬，能砍断荆棘上的尖刺。

白头巾箱何所为，便便已饱五经笥。

我如今头发已花白了，大腹便便的肚腩就像书筒一样，装满了四书五经的学问，却仍然把精力都放在书箱上，又是为了什么呢？

残年眵泪如撒沙，漫空赤晕生狂花

何况风烛残年的我眼睛常常不适，流泪如撒沙子，看东西的时候凭空出现红晕，仿佛疯狂生长的鲜花。

琉璃自信眼根见，叆叇岂尚工倕夸。

戴上这副琉璃眼睛，我才再次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感觉，它工艺精巧就像用云霞制成的一样，恐怕连尧帝时的能工巧匠工倕见了也要夸赞。（叆叇，云盛貌，晋·潘尼 《逸民吟》：“朝云叆叇，行露未晞。”倕，古巧匠名。）生人六凿宜藏用，五官首出司明重。

人天生的耳、目等六孔都有潜藏的功用，五官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眼睛了。（《庄子集释》卷九上〈杂篇·外物〉～939～：目彻为明，耳彻为聪，鼻彻为颤，口彻为甘，心彻为知，知彻为德……心无天游，则六凿相攘，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，亦神者不胜。唐成玄英疏：凿，孔也。）

电光一抹宁再来，两眶秋水遥春梦。

年轻时眼中的电光，一旦被时间抹去，就不会再回来，当年的两汪秋水已经像春梦一样遥不可及。

追硗寓硊世玩多，蛛丝倒影成擘窠。

我喜欢搜集把玩石头，这辈子收藏很多，（结果因为现在眼神不好），都把上面蜘蛛网的倒影当成了篆刻的字迹分格。（硗，磐石也。硊，石头。擘窠：写字﹑篆刻时﹐为求字体大小匀整﹐以横直界线分格﹐叫"擘窠"。）

堆案还愁束带热，等身其奈操觚何。

看到这些堆案盈几的书稿，感觉官服的束带使人燥热（堆案盈几，意思是原指等待处理的文凭大量积压，后也指书籍或文字材料非常多。）

舅舅顾景星著作等身，让我抄起来不知该怎么下笔。（著作等身，形容著作极多，叠起来能跟作者的身高相等。操觚，执简，写作。）

六义精严神不灭，万象芸芸亲手泽。

造字的六义，东汉许慎在《说文解字》中概括为:象形、指事、会意、形声、转注、假借，这些精深严密的精神不会随着时间磨灭。亲近舅舅的遗稿（指顾景星），我感受到了其中的芸芸众生和天地万象。（手泽，语出《礼记.玉藻》:“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,手泽存焉耳。”意思是先辈存迹。）

指穿腕脱敢云劳，墨华直洒心苗血。

抄写他的作品，就算把我的手指写破了，手腕写脱臼了，也不敢说辛苦。用墨汁写出来的文字，洒出了我心头的鲜血。
涂朱抹碧妄男子，涅乌拔白真羞死。

（让我依靠眼镜写字），就像涂脂抹粉化妆打扮，实在很不男人，就像把头发染黑拔掉白发来装年轻，真的令人羞死。

双环奉君君志矢，吾衰抽笔犹堪此。

（所以我将）这对玉环一样的眼镜还给你，我已经体会到了你的志向和决心（韩愈《张中丞传后叙》：“吾归破贼，必灭贺兰！此矢所以志也！”），虽然我衰老了，但是拿起笔来仍然能堪此任，还可以靠自己写字。

与君半百皆称翁，花裆获戟，颇忆嬉庭中。

我和你都是年过半百的人，想当年还一起穿着开裆裤在庭中嬉戏。

羲和纵辔肯相待，会鼓猛气惊盲聋。

只要日神羲和的马车别走得太快，还留给我足够的时间，我会鼓起勇气战胜盲聋，完成我要做的事情。

移家定载三十乘，请君覆酌乾（干）千钟。

等我搬家的时候，也会像晋代的张华一样，把自己丰富的藏书一起带走，到时候请你和我一起痛饮千杯。（三十乘书，语出《晋书·张华传》：“（张华）雅爱书籍，身死之日，家无余财，惟有文史溢于机箧。尝徙居，载书三十乘。”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