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UCE沙司
红学之曹康基情派(俱是疯话而已)
2016-02-07  

挣前途儿女辞亲入宫

老年人的肢体犹如枯萎的枝干,层层褶皱,沉淀了几十年斑驳的日夜。

玄烨捧着索尼的手发愣,那上面有一些凸起的青色血管,跟自己的手看起来很不一样。

索尼虚弱地说:“臣也许不能再辅佐陛下了。”

皇帝立刻回神,勉强挤出笑容安慰:“你好好休养,放宽心思,凡事不用急在一时。”

老人躺在床上摇头,又攥紧了他的手:“我的三儿子索额图,是所有子女里最像样的,心思缜密,为人沉稳。以后让他给陛下卖命,继续保护扶助皇上。”

玄烨转头看了看身旁,对着他下跪的只是个样貌普通的男人,不胖也不瘦,留着不多也不少的胡子。

最后他还是带了这人回去,一起坐上了马车。

净水泼街,黄土垫道,一路护军侍卫踏过,车轮行驶起来仍然很颠簸。

皇帝问索额图:“你听说侍卫倭赫的事没有?”

索额图点点头:“知道。”

“你跟着我,他以后可能也会害你。”

索额图拱手而笑:“这点陛下可以放心。鳌拜为人骄大傲慢,倭赫也是因为对他不敬,才会被织罗罪名处死。臣只要时常做出惧怕之状,主动奉上厚礼,他就不会放在心上。”

马车经过城门,驶过宫墙上红色的门洞,皇帝看着窗帘外面透进来的红光。

“然而我担心,他是想把我身边可靠的人都赶走,日后不一定要干什么……”

索额图锁紧了眉头:“这不是没有可能,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,皇爷周围是应该多放些自己的手眼,有事也能抵挡照应一下。”

“但那样的话……他又肯定会看出来。”

马车停在空旷的广场上,索额图伸手弯腰,扶皇帝下车。内务府总管明珠带人迎上来,看了索额图一眼,索额图对他点头笑笑。

皇帝吩咐:“给他预备一身御前侍卫的行头,以后好进宫里来当差。”

明珠赶紧答应着。

索额图接着说:“那我们也想一个他看不出来的法子,放一些他不会提防在意的小孩。不授武官侍卫之职,只当是书童玩伴。”

一条御路被十几代君臣磨到发亮,两人径直往前走,小皇帝悠悠叹了一口气:“唉,真不知还要忍他到几时?”

索额图停下看了看玄烨的脸,笑着轻声耳语:“要除他不难,皇爷的叔伯舅父手里都有兵,那人虽有军功,也没到压服众人的程度,然而……”

“然而什么?”

“然而要治他,也要有服众的理由,还要有对皇上的信心。”

皇帝不高兴了,皱起两道细弯弯的眉,板起一张圆鼓鼓的脸:“我看着不可信吗?”

索额图笑道:“莫怪奴才说话直,皇上去岁七月初七才亲政,至今也没过多少时间,何况又如此年轻,再说还有先帝摆在前头……”

明珠听了暗暗吃惊。

玄烨一转身,甩开众人就独自往丹樨上走。

索额图突然放大声音:“但是他已经急了,屡出昏招,日益残暴,陛下想过是为什么吗?”

皇帝停在浑天仪旁边,皱着眉回头看他。

“因为他老了,一天比一天老,而陛下只会越来越年富力强,他现在享受的一切权力都将被老天收回,所以心焦难耐手忙脚乱。皇上只要不犯错误,他自然犯尽错误,所有人迟早都会更信服皇上。”

玄烨停了一阵子,冲他点点头:“你阿玛说的对,你确实有些东西。”

索额图对着皇帝单膝跪了下去。

 

明珠当天一回府,便将他堂兄索尔和请来,仔细嘱咐说:“不能等了,须得尽快送闺女进宫,趁皇帝尚处微时才最有用,再耽误反而不好。”

索尔和点头叹息:“你说的有理……我其实是舍不得她,想在家多留几年,毕竟送进去就再见不着了。”

正说着话,明珠之子成德闯进屋,红着眼拽住小姑娘衣袖:“姐姐不要去宫里!咱们一直在一块,天天读书画画不好吗?”接着回头央求明珠,“阿玛你别让姐姐去吧!”

明珠直摇头:“女人婚配跟男人从政一样,都是家族生存之道,这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。”说完看着女孩,“你心里能明白吗?”

那拉氏闷闷地点头,又小声问她伯父:“但那个皇帝,是怎生样人?”

“陛下年纪尚小,还看不出为人,我瞧着算是孝顺懂事。你只管做好你自己,他是什么样都不要紧。”

成德气哼哼地说:“他有皇后有妃子,后宫里那么多女人了,还非要姐姐不行吗?他能对姐姐好吗?” 

明珠重重咳嗦一声,讲话的声音变得严厉:“你懂得什么叫好吗?人和人之间,结婚联姻生儿育女才是真正的看重,皇帝肯跟你上床睡觉就是最尊重你了! ”

 

因曹寅一年比一年长大,顾景星专程到南京,与曹玺商议儿女婚姻之事。

这天吃过晚饭,曹玺请他进书房去,搓着手说:“黄公读书多,比我明事理,眼前有件事麻烦你帮忙看看。”

顾景星便小心问:“听闻近来北方有圈地之争,大人是遇上麻烦了?”

“那倒不算什么,我还能应付。”曹玺摆摆手,又俯下身低声道,“只是宫中传出消息,皇上如今大了,除聘选妃嫔外,也想要找些宗室子弟、亲臣之子,进宫读书作伴,陪着习武射猎,充任满洲叫做‘哈哈珠子’的差事。”

顾景星吓了一跳,犹强装镇定说:“自古以来是有这样人物,但往往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,孩子去了容易不学好。”

曹玺点点头,握紧了拳头:“可是机会难得,此时进去,兴许能挣一件大功劳。”

“什么大功劳?”

曹玺便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,顾景星愈发恐惧,睁大眼反问:“若败了呢?”

“失败自然全完了,话说富贵险中求,我也是这么过来的。”

顾景星站起身,往后退了两步。

孙氏推门就冲进来:“他那个脾气,惯得没样,哪里能当人奴几?你这不是惹事吗?”

“你怎么又听说了?”曹玺烦躁地起身辩解,“我也知道伺候人是不好受,但你不伺候人,我不伺候人,咱家哪有今天!”

“不是一直念着书,等将来科举吗?”

“可是咱家谁也没考过,孩子念书好坏谁看得出来?万一考不出来呢?”曹玺啪啪拍着桌子,“就算考上了,一届进士几百号人,也未必能混出头啊!”

顾景星默默退出来,往偏院里面跑,找到马銮把事情一说,两个人都急眼了。

曹寅还在亭子里对着弟弟和丫头仆人演戏。

“我一见严爷脸色,就知道是为那一捧雪而来。便将玉杯带在身上,打从前门而逃,有严府校尉拦阻,打从后门而逃,又有兵丁把守,性急无奈,只得打从犬洞而逃……”

马銮把在地上学狗爬的小公子拉起来,正色道:“老师现在问你一件事,你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吗?”

曹寅眨眨眼:“长白千山人,怎会不知道?”

马銮扭头看顾景星:“你看,我就说他心里明白。”

顾景星摇着头捋胡子:“那你是汉人还是满人?”

“汉人啊。”曹寅眼珠子乱转,疑惑地看着他俩。

“若有朝一日你见了鞑靼可汗,该怎样做?”

曹寅一叉腰,摆了个手势:“我就手起刀落,砍下他的头!再回江东父老面前……”

“嗨呀!”马銮一拍脑袋,蹲在地上。

“不是不是!”顾景星频频摆手,“你难道不想想后路?家中父母怎么办?兄弟师友怎么办?”

“是哦……”曹寅抓抓头,“但戏文小说里不是这么讲的,苟且偷生不是英雄。”

“英雄都死了!你学他们作甚!”顾景星指着他教导,“你应该先跟他好生相处,等熟悉了以后……”

曹寅接话:“熟悉了以后再伺机下手。”

“不对!”马銮赶紧打断他,“熟悉了以后也还是跟他好生相处!顶多……顶多劝他对汉人好点,别再来害我们。”

曹寅噘着嘴“哦”了一声。

顾景星耷拉下肩膀,坐在石凳上:“……要我说也不用劝他对汉人好,就先保全你自己吧,好好的活着,别有什么长短。”

曹寅心中疑惑,皱着眉来回看他俩:“我为什么突然要保全自己?”

马銮顾景星相顾无言。

孙氏走过来,站在廊子上喊:“寅儿!你爹找你,有话跟你说!”

 

曹寅进了书房,与父亲相对而坐。

曹织造开口道:“你娘没了几年……”一时嗓子发堵,眼睛发酸,停了片刻才接着说,“如今你也大了,虽是长子,却是庶出,应该做长远打算,这两天我得了宫中消息,正发愁如何跟你说。” 

曹寅瞧父亲神色庄重,心中不免有些惴惴,轻轻问:“要我进宫去做官了?” 

曹玺抬手就拍他脑袋一下:“做你个头的官!哪这么容易就做官?顶多选上了能发点俸禄。”
 曹寅小声嘟囔:“那舅舅和马先生还天天讲做官要这样,做官要那样……”

“因为书都是过去做官的写的!”曹玺清清嗓子,继续说,“内务府总管来信说,太皇太后在上三旗亲贵和包衣子弟中打听,要寻几个机灵壮实的男孩子给皇上做伴儿。” 
 曹寅一下坐直了身子。 

曹玺握住他的手,放缓声音:“为父这些年已经留心看过,京城里的子弟,论品貌文章及得上你的没几个。我料想,趁着皇上刚亲政,不出一二年就能谋得个结果。只是不知道你自己的意思。” 
 曹寅蹙眉:“……我自己……自己去啊?” 
 父亲拍拍他的胳膊:“我陪你一块进京,若是选中了,你留下我再回来。” 
 曹寅紧紧咬住嘴唇,闷闷不语。 
 曹老爷揽住儿子,一手抚摸他的头发:“咱们家本是鞑子俘虏的奴才,比一般人都不如。可是打仗行军,一起出生入死过,就成了可信任之人。整日跟他们吃住在一处,伺候主子生儿育女,就成了亲臣近臣,眼下不是也富贵了?可见这世上的事都不一定。” 

曹寅鼓着腮,红了眼眶:“……那就是让我去冒险,谋全家将来的富贵。”
 曹玺将曹寅的身体扶正,看着他的眼睛:“实话实说,确实也就是这么回事。你天天跟着你老师听书看戏,讲的都是历史上帝王将相故事,如今有机会,不想亲自去那里见识见识吗?不想上台自己演一场吗?”

火星落在草丛里,点燃了欲念之火。曹寅停下抹泪的手,惊讶地盯着他父亲。

“皇帝万人之上,富有四海,你若是能与他结交,将来要什么没有?到时候别说你母亲和弟弟,连父亲我也要敬你三分。凡事赶早不如赶巧,趁他尚未掌权,正是好时机。你舅舅和母亲都不是很想让你去,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自己的意思。” 
 曹寅狠狠吸了一下鼻子,反问道:“万人之上,那不也就是个人吗!” 
 曹玺点点头,含泪笑道:“不错,也就是个人而已。” 

开场锣镗镗作响,退堂鼓咚咚轻敲。他猛喘一口粗气,拱手对父亲拜倒:“儿子愿意进京。” 
   

曹寅既做了进京的打算,渐渐就忘了害怕,想着京城里未尝没有另一番天地,竟看得织造府的园子都小了,待要摩拳擦掌做一出大事业,有些跃跃欲试起来。

孙氏跟马銮、顾景星日日教导他宫中规矩、礼节人情,连君主幼时怎么起居,怎么饮食,各种闲话也一并说了,生怕孩子闹出什么差池。

待出了正月,天气渐暖,曹织造便带着布匹锦缎和采买的货物,携了儿子登舟北上。

不日到了都中,仍旧在贡院边的老宅住下。很快家中来了两个官老爷,曹寅见父亲招待甚是殷勤,自己也不敢怠慢,有问答皆谨慎应对。 

熊赐履问他:“现在读什么书?” 

曹寅在家时候本来读书庞杂,然而说:“学生只读了四书五经。” 
 王士禛笑道:“这就很不错了!皇上比你长几岁,也才读完这些呢。” 

两人又出题让他作了诗,又到院里看他拉弓射箭,事毕回到厅中坐下,对曹玺说:“这件事原也没有什么一定的规矩,咱们家的孩子肯定是很好,况又是里头点名要的,如今不过走个过场罢了。” 

曹织造点头:“大人说的极是,我不过是尽人臣之心,成败全凭天意。若将来孩子留在京城,还要麻烦两位大人照应。”说完封了礼金送上。 
 等到宫里派来两个太监迎接,家里仆妇伺候曹寅穿戴齐整,曹玺便同他一起坐上马车。

行了半日,忽见窗外闪出一道猩红,曹寅就掀开帘子,只瞧见两排新抽条的杨柳夹着悠悠一道清水,后面血红的城墙映着蓝天,心里不由想着:“原来这便是皇城了。”

到了午门停下,小厮黑子也感慨惊叹:“少爷,这里的城楼好高啊!跟南京的一样呢!”

“你这不废话吗……”

明珠等在绛红色的门洞前,周围已经停着十几户人家的车马。

李士桢向曹玺打招呼:“完璧兄,你也来了?”

曹玺笑着过去,拍了拍他身边的胖小子:“这是你儿子?长得挺结实啊!”

“李煦,快叫人。”

李煦便对着曹玺鞠躬:“世伯好。”曹寅也朝李士桢行礼。

李士桢指明珠说:“你俩一会都紧跟着明总管,别乱跑。”

曹玺背起手严厉嘱咐:“好好管住你那张嘴!不该看的东西别看,不该说的话别说。在南京没人敢惹你,到了北京可就什么都不是了。”

曹寅赶紧点头答应,与众男孩站作一排,跟在明珠后面进了角落里的掖门。

往西绕过金水河,又向北穿过了几扇门几堵墙,终于走到一处小庭院里,院中奇花异木,堆山叠石,树下立着孔雀和梅花鹿。

阳光照着槐树新叶,投下剪纸一般的影子,落在北面厅堂的红柱子和雕花窗帘上,随着微风摇摇晃晃。

廊下挂着各色鹦鹉画眉,婉转娇啼。台阶上摆满了鲜花兰草,芬芳扑面。

曹寅一路看得目不转睛。

宫女打起门帘,冲他们招手:“可算来了,正说呢!快进来!”

男孩们又排成一排,低头走进大屋里,最里间的炕床上坐着一位银发老祖母,正扶着软枕眯眼打量他们。

曹寅便知道这就是太皇太后了。

太皇太后眯着眼笑:“看着都是好孩子,先赏他们些果子吃吧,皇帝一会才来。”

宫女就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小点心。

她又抬手一指:“很瘦的这个是谁?”

明珠说:“是安亲王岳乐的儿子,岳端。”

“太瘦了没力气,去掉。”又指向另一人,“很胖的这个呢?”

“是江西按察使李士桢的儿子,李煦。”

“太胖了耽误事,也去掉。”

 

当日顾贞观照例在中书省里当差,撰写文书,草拟圣旨,被鳌拜摁着写奏章,忽然听见皇帝推门而入。

“鳌少保,我怎么未曾记得有下过旨绞杀苏纳海三人?”

鳌拜抬头说:“皇爷政务繁忙,记漏了也是有的。” 
 “拿出此案的文书来,我看看都有谁签过,究竟是怎么定的。”

鳌拜瞥了眼桌上柜上小山一样的纸堆:“唉……这可不好办,要不你们给皇上找找吧!”

顾贞观和别的笔帖式都赶紧站起来,装模作样一顿瞎忙。

跟班太监找了张椅子,用拂尘扫了扫,皇帝就抱着手臂坐下,时不时咳嗽几下。

也不知过了几时几刻,忽有人喊:“找到了,找到了!……拟以遵化等地正白旗屯庄改拔镶黄旗,苏纳海以为不可。刑部以藐视上命,依律论罪绞死。”

鳌拜赶紧拿过来,笑着递到皇帝面前:“爷瞅瞅,这里有刑部大印,有签字,都是全的。”

玄烨看了看纸,又抬头看了看他,吃惊到低声喃喃:“户部尚书啊,不打招呼就杀了……”

鳌拜不以为然:“嗨,杀个奴才而已。”

皇帝一下子站起来:“什么奴才,那是朝廷命官!”

“咱们满洲哪有那许多讲究,人除了主子不就是奴才?”鳌拜被他闹得心烦,干脆一把扔掉文书,“皇上莫要学先帝,婆婆妈妈的,最后就什么事都办不成。老奴费劲办这事,不是为自己,全是为皇上!”

皇帝哭笑不得:“为我?”

“这地怎么分,当初是多尔衮定的。本来就很不公平,不改大家心里都不痛快!苏纳海是正白旗的人,是多尔衮余党,难保背后没有苏克萨哈的指使。苏克萨哈这人包藏祸心,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。” 
 皇帝一口气涌上心口,咳个不停:“……怎么又扯到苏克萨哈了,他不是你的连襟吗?”

鳌拜想到此人就来气,忍不住骂了句脏话,啐了口唾沫,接着说:“苏克萨哈原来跟着多尔衮,有粮饷都先给他发,我们两黄旗就老不发,他那时候有想过我是他连襟吗?如今也就会在皇爷面前卖乖!整天嚷嚷着归政,显得我们这些卖命干活的贪恋权势。我是为了谁啊,我为我自己吗?皇爷自己能行吗?啊,能行吗?”

说完也气得直喘。

皇帝张了张嘴,摇摇头,最后苦笑着说:“原是这样……那实在辛苦鳌少保了。”

鳌拜哼了一声,背起手从大门走出去。

顾贞观一见他离开,皇帝还在屋里呆坐着,忙奔过来扑通跪下。

玄烨吓了一跳:“你,你干什么?”

顾贞观忙抱住他的腿:“小人是无锡顾贞观,进宫数年,今日得见皇上金面,有一事相求!” 

玄烨把腿抽出来,上下打量他一番:“咳……有话你就说。” 
 “我有一友人吴兆骞,乃生死之交,顺治十四年南闱科场案,遭人诬陷作弊,十五年奉旨入京复试,瀛台武士林立,持刀挟两旁……皇上您知道,再有才的人,刀架在脖子上也写不出好文章来啊!兆骞战栗未能写完,被定了罪名,现在流放宁古塔,在贫寒之地受苦……” 
 玄烨仰头长叹了一口气,对他摆摆手:“我不治你的罪,你退下吧。” 

顾贞观又喊:“皇上!” 
 皇帝站起来,握着手放在嘴边轻咳:“你不想走,就继续呆这儿吧……反正我要走了。”接着转身迈出门槛。

顾贞观又在地上跪了一会儿,站起来擦了擦眼泪,周围人都望着他。

 

曹寅诸人在慈宁宫等了半晌,终于听见外头有人一声大过一声地通传:“皇上驾到!”“皇上驾到!”“皇上驾到!”

太皇太后问:“今儿怎么这么早就下来了?”

丫鬟回话道:“前几日染了风寒,老师都说见圣上今日咳得很是厉害,不如停课歇一天,养好了再学也不迟。” 
 曹寅心中正想着:“不知皇帝到底什么样?”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,穿着石青色团纹外褂,戴着红缨帽子,伸头对他们瞥了一眼,哑着嗓子说:“哇!好多人!”

太皇太后问:“去见过你皇额娘没有?” 
 “还未来得及,这就过去。” 

曹寅便看见那双朝靴转了个方向,外褂底下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。 

不多时皇帝回来,已摘了冠带,脱了外褂。一根辫子黑亮如漆,坠着金辫坠。 

太皇太后笑着对孙子招手:“快到里屋来,外头冷。”

索额图也跟随皇帝进门,边鞠躬边说:“这都是为陛下挑选的哈哈珠子,家世来历绝对可靠。皇爷有看着顺眼的,留下陪着读书也行。”

曹寅跟别人一起跪着恭迎,听见一声“平身”便站直身体,那人正跟他脸对着脸。

白净长脸,下垂眉眼,刷子一样黑黑的睫毛。

两人一时俱没有说话。

忽然这公子眯眼一笑,带着鼻梁和两腮的麻子也皱了起来。

曹寅大吃一惊,愣在原地。 

“这个人我见过的。”皇帝笑着回头,“他是孙嬷嬷家的儿子,对不对?” 

曹寅只觉得眼熟,如坠云里雾里,往日的伶牙俐齿也不知道哪去了,张了张嘴,却没说出话来。

房里的另一个老妇笑道:“万岁爷记性倒好,他长得这样大了也能认出来。” 

皇帝又回头问他:“你不记得朕了?” 

曹寅立刻撒谎:“我记得。” 

对方就抬起胳膊,伸手到他头顶,比量了一下。

曹寅立即挺胸。

皇帝伸直脖子。

曹寅抬下巴。

皇帝踮脚。

太皇太后说:“他是比你窜得快一点,但比你瘦啊。你要好好吃饭,肯定还能再长。”

皇帝咳了几下,笑道:“咱俩是旧相识,今日远别重逢,应该促膝长谈。”说话间已经抓着他的手,要往临窗的檐炕上去。

明珠突然说:“皇上不看看,还有别人想留下的吗?”

皇帝便看了看那一排人,又看看曹寅,又看看他奶奶。
 太皇太后笑得拿帕子捂住脸:“没法子,咱们的家生奴才也长得比一般人气派。”
 索额图笑道:“臣以为,这事也不能只看脸,万一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?不如皇爷出个题目,考试考试。”

皇帝便有些不高兴,随口说:“东汉张衡,有‘浑天如鸡子,地如蛋中黄’的说法,你们以为如何?”

一群人都料不到会出这种歪题,互相干瞪眼,纳尔图问:“不都说天圆地方吗?”

噶礼也说:“没听过这个说法。”

曹寅想起父亲让他管住嘴,便说:“我也不大清楚。”

索额图直摇头:“都不会,皇爷换个简单些的题吧!”

皇帝坐到炕沿上,猛咳了几下子:“这么多人,难道就没一个读书过的?不行就都赶走!再找!”

曹寅眼瞅要坏事,赶紧开口说:“这话原是出自张衡的《浑天仪注》……”

玄烨抬头看着他。

曹寅又闭上嘴。

“别停,接着说。”

“唐尧即位,羲和立浑仪。浑仪有黄道赤道之轮,列二十四节气,二十八星宿,靠漏水转动,星象出没可与天象吻合……所以天地应该为一球体,张衡说的有些道理。”

曹寅小心翼翼讲完,看了看皇帝,又看看周围的人。

皇帝慢慢咬住嘴唇,仰头无声笑了一阵,对索额图摆摆手:“可以了,留下他,别人都家去吧,白天再进来当差。”

曹玺一直在午门外等着,见别的孩子陆续出来,最后只剩下他自己,终于抚着胸口吐出一口气。

评论(21)
热度(148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SAUCE沙司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