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（七）这章也无所谓CP
沈巍眨眼间闪身过来，一手抓住赵云澜的胳膊，一手把他按着的那个东西拽过去，用力抱住。
赵云澜手臂和脸颊的擦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，他打量了一下围绕周身的黑色雾气，又看向眼前的人。
沈巍身上的黑袍已慢慢隐去，露出普通的白衬衣和西装裤，他轻轻抚摸女鬼露出头骨的后脑勺：“没事，没事了，别害怕……”
女鬼并不领情，挣扎着往他身上撕扯，划破了衬衫，抓出一道道伤口，流下几行血，然后皮肤又恢复如初。
终于她恼怒地张大嘴，足足裂开半张脸，对着沈巍肩头咬下去。
祝红“啊！”地叫了一声，捂住脸。
赵云澜迅速用朱砂在掌心画了个阵型，按到她天灵盖上。怨灵发出啸叫，缩成一个发光的小球，仿佛一团萤火。
林静立即拿檀木盒子扣住，擦了擦汗，算是大功告成。
黑猫从阴影里踱出来，舔着爪子问：“大人刚刚怎么不拔刀？由着她胡闹……”
沈巍伤口全都长好了，衬衫还是破的，赵云澜把外套脱下来，往斩魂使身上狠狠一罩：“你懂啥？沈老师今天不是来斩鬼的，是来救学生的。”
其实这对他算不上什么，但是他也知道，自己越这样表现，赵云澜就越心疼，心里便暗暗浮起一丝愉悦。
“别告诉我你真不觉得疼啊！”
沈巍察觉赵云澜的不快，默默将那个盒子抱起来，低着头不说话。
赵处长打电话叫刑警队的人来收尸，两边交接完了，带着鬼魂回特调处审讯。
“事情你们应该都知道了，要杀要剐随便。”李依依从匣子里放出来，仍旧是断成两截破破烂烂，没有丝毫要变回女学生的意思。
“我抓回来的鬼，十只有八只这句说辞，你们都商量好的吧？”赵云澜把穿着皮靴的脚架在桌子上，翻了个完美的白眼，“说吧，你还打算害谁啊？”
她倒是很坦然：“要是能把院长和姓吴的也弄死，我就安心了。”
“院长？”赵云澜挠了挠鼻尖，看向沈巍。
沈巍披着他的夹克，盘起胳膊站在一边：“院长跟我提过，他曾劝你不要追究。”
“他说我不要脸，不知好歹，不爱集体，给学校和同学添麻烦，如果我再告，就告诉所有人，让我嫁不出去。”李依依用指头蘸着血在办公桌上胡乱涂画，她突然笑了一下，“呵呵，嫁出去……”
赵云澜在笔记本上狗刨一样写了两行，又问：“你是因此而自杀咯？”
李依依摇摇头：“一开始我没想死，就是不服气，想让他受惩罚，然后这事就可以翻篇了。”
“但是警察不受理。我难受，去找心理老师，她转头就告诉校领导。学校护着他，还找八卦记者乱写。检察官就信他乱写的胡话。”她越说越快，发出急促的呼吸，虽然她已经根本没有呼吸，“就像……就像是关在玻璃罩子里，明明看得到外面，却根本走不出去。”
“那时候我开始想到死，就觉得闹出人命，总该有人管了吧……没想到死也没用。”
她说完，看了看自己的手心，垂下头去。
赵云澜迅速写道：嫌疑人提前横死，鬼差未能及时接引，故而潜伏人间伺机报复……
沈巍小声说：“你学过生物，应该知道性本来就是件残酷的事。”
赵云澜立即竖起耳朵听。
“臭虫直接刺破雌性腹部。南方象豹常常碾碎母豹的头骨。蛞蝓会咬断配偶的器官。雄峰一生只有一次。”
“繁殖的欲望刻在基因深处，跟社群权力交织在一起，是对地位和能力的最本质认可。所以它总伴随着血腥的压迫和攻击，甚至直接指向死亡。”
“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？”李依依抬起头反问，“难道我该认命吗？”
沈巍摇摇头：“我想说的是，善恶是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，生命自有它宝贵之处，不必在一个点上过分执着。”
“我们是只会繁殖抢夺的畜生吗？不是人吗？”她扶着桌子站起来，“我不在意身体，我只在乎公平。这样活着，窝窝囊囊，肮脏苟且，还不如不活！”
沈巍突然一惊，抬起眼直盯着她。
李依依急切地问赵云澜：“你们能除掉我吗，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的那种？”
赵云澜指指沈巍：“那你得问这位沈老师。”
沈巍眨眨眼，小声劝说：“其实我可以帮你跟判官说情，下一世还能入畜生道。”他又补了一句，“草木昆虫，未必就不是好命。”
女生还是摇头：“算了，没意思。”
赵云澜想想又说：“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。警方这边我会继续想办法追究，让学校里那些人受该受的责罚，你再考虑一下。”
这次她没再说话。
赵云澜趁热打铁：“你也有挂念的人吧？不想知道你爹现在怎样了？”
李依依慢慢坐下，犹豫着问：“……那我爸……他怎么样？”
“他说以后只要有人管这种事，你就不算白死。”
趁天没亮，沈巍安排无常来接了人走，早晨赵云澜跟他去学校做些取证工作。没想到一进沈巍的办公室，校长、院长和吴勇都在里面。
“吴老师跟我们讲了，你和赵处长昨晚上去过他家。”校长示意他俩坐下，“我们学校是龙城的重点单位，很多事处理起来要慎重，是不是啊，赵处长？”
“没错没错，你说的是……”赵云澜笑着上去握住他的手，又回头看沈巍。
沈巍说：“杨校长。”
赵云澜继续：“杨校长，你说的很对啊，哈哈！”
钱院长立刻问：“有东西作祟的事，解决了吗？”
“哦，放心，都解决了。”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。”院长舒了口气，又回头瞪着吴勇，“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！给赵处赔罪！”
吴勇弓着腰过来：“实在对不住，给您添麻烦了赵处。”
赵云澜笑着意思意思，也跟他握了手，突然皱眉问：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一点小意思，请兄弟们喝茶……”
赵云澜硬把信封给他塞回去：“没这意思！我翻脸了啊！”
“那算了算了。”校长打圆场，“凡事不可强求，重在心意，重在交朋友。”
“是这话没错，沈巍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嘛。”
沈巍木木地杵在边上看着他们来往。
校长眯着眼笑：“这样，赵处啊！我订了房间，晚上一起吃个饭，这事就算过去了，哈哈！”
赵云澜为难地笑：“哈哈，可是我已经把报告打上去了。”
屋里一时安静下来。
“那没办法撤回来吗？”校长又问，“我可以找找人。”
“哦……哈哈……找谁啊？”赵云澜笑着糊弄。
“我觉得还是该怎么样就怎样吧。”沈巍突然开口，“当初要是严肃处理了，学生也不会死。”
他虽然活了很久，想要的东西却不多，并不曾在人间求取什么，更不像赵云澜为了维持他的小部门各种辗转腾挪，在红尘里翻滚摔打，练就了一身烟火俗气。
在外人看来，就多少有些读书读傻了的意思。
校长盯了他一会，拉下脸来：“沈巍，学校培养你十几年，没学校你能有今天？你就这么替学校着想的，传出去好听啊？”
“实事求是而已，有什么好听不好听。”
院长见校长脸色更难看了，凑到沈巍旁边小声说：“里头厉害关系你不明白？有这么一件案底，我们自己这些年白干了，无所谓！学校又少个学科带头人，龙城学者。指标达不到，评优怎么办？评不上，报项目，要经费，招生源都是问题。”
沈巍扭头：“可这些东西比人命重要吗？”
赵云澜一直用带点担忧的眼神瞅着他，突然就听见校长说：“你也别针对老吴了，难道自己就很干净？”
沈巍说：“我怎么了？”
校长对赵云澜一指：“你不住教工宿舍，搬到外面大老远的地方，不就是为了和这个警察住一块吗？”
赵云澜一愣，立刻喊出来：“喂喂！”
“学校里都传遍了，我不好意思说而已。”校长看着赵云澜，“油头粉面，三十好几不结婚，本职工作干不过来，跑出去给别人当什么顾问。”
吴勇噗嗤笑了一声。
校长立刻转向他：“你也一样！不是搞女学生，就是搞男人，一个个不给上头省心，就这么为人师表的？我为了谁啊，还不是为了学校忍着你们这些玩意儿！”
沈巍冷笑：“图灵也是这样，那以后计算机原理不用学了。”
校长点点头，放慢语气说：“我们是大学，思想开放，这种事睁一眼闭一眼无所谓。但是你想好了，干公安的可是组织里的人，生活作风问题是什么后果。”
沈巍愣了一下。
“拉倒吧！”赵云澜直接过去，用手戳校长胸口，“少拿这吓唬你爷爷！想告就去告，爷爷我敢做就敢认，等着孙子你！”
人在社群里生活，靠各种关系确认自我，成就自己。光明路四号，有赵云澜喜欢的工作，热爱的伙伴，付出过的一切。对沈巍来说，没有什么比赵云澜重要，什么也不值得破坏赵云澜的生活。
他吸了口气，低下头。
但若是昆仑君在这里，他会怎么选呢？
沈巍又抬起头，推了一下眼镜：“我不干了，这工作我不要了。”
林静在办公室里，对着电脑监视屏“哎呦”了一声。
